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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版务] 水王茶楼(✰会所第一水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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虾缸里总养着一尾透明的小东西。说是养,倒像收容了一截游走的月光。它的甲壳薄如蝉翼,能望见体内青色的血脉汩汩流淌。有时我疑心自己养的不是活物,而是件会呼吸的玻璃工艺品。

春分那日,发现缸底躺着半副空壳。脱壳后的虾愈发通透,仿佛将所有的颜色都褪给了旧衣。这让我想起祖母临终前,曾把一件蓝布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。生命原是要不断剥离的,从壳中抽身的刹那,究竟是更自由还是更脆弱?

它们游动时总带着某种矜持的慌张。六对颚足交替摆动,像在弹奏看不见的琴弦。成群时化作流动的银链,散开后又各自蜷成玉环。齐白石画虾总留三分空白,说"水中物须有水意",我却觉得那些虚处藏着无数透明的触须,在丈量孤独的深浅。

最妙是油焖大虾端上桌的片刻。橘红的铠甲泛着琥珀光,弯月般的脊背拱起最后的倔强。牙齿轻轻咬开薄壳,鲜甜的汁水便在舌尖漫成一片海。虾须仍在微微颤动,恍若对往昔水波的眷恋。这般决绝的美味,大约要用毕生的透明来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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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的雨巷总在清明后苏醒。青石板沁出苔色,我支着伞立在檐下等这场雨停,却等来一柄竹骨油纸伞转过巷角。

伞面绘着三两枝素白丁香,伞下的人穿月白旗袍,襟口盘着玉色琵琶扣。她的脚步是檐角坠下的雨珠,碎在石板上便成了涟漪。我疑心是戴望舒的丁香姑娘穿过诗句走来,可她眉间没有哀愁,倒像是宣纸上洇开的淡墨,连巷子都成了留白。

擦肩时瞥见她的侧影。眉眼是工笔细描的,鼻梁却带着写意的挺拔。最妙是耳垂悬着粒珍珠,随步履轻轻摇晃,恍若将坠未坠的晨露。几个少年骑着单车掠过水洼,后座上的蓝布书包拍打着车架,却在经过她时忽然屏息,车轮碾过青苔的声响都轻了三分。

卖花婆婆的竹篮里斜插着新摘的栀子。她驻足时,襟前的白玉兰与篮中白花刹那相逢,不知是人染了花香,还是花得了灵气。婆婆递过花束的手停在半空,竟忘了收铜板。

转过九曲巷,白墙黑瓦间忽有琵琶声破雨而来。抬眼望去,临河木窗半启,那抹月白色正垂首调弦。未及细听,乌篷船咿呀摇过,搅碎一河倒影。再回首时,窗扉轻合,唯有几瓣玉兰顺水漂远。

暮色漫上马头墙,雨不知何时歇了。檐角坠下最后一滴水珠,碎在青石板的凹痕里。原来最美的水墨丹青,终究要被雨水冲淡。可那些转瞬即逝的惊鸿照影,不正是造物主最慷慨的馈赠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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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雾未散时,我已看见它们在悬铃木间编织光的丝线。蓬松的大尾巴掠过微凉的空气,仿佛某种半透明的降落伞,驮着栗色的小身体在林冠层轻盈起跳。每当这种时刻,整个树林都会跟着颤动,摇晃的枝桠抖落无数朝露,把晨光摔碎成细小的彩虹。

这些褐色的小哲学家似乎总在参悟某种生存的禅意。前爪捧着松果端详时,黑曜石般的眼珠流转着理性的辉光。它们用门齿破译果壳的密码,将深秋的阳光与晨露的甘甜层层剥离,连剥落的鳞片都要整整齐齐码成螺旋塔——这般郑重其事,倒像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。

有次撞见松鼠走钢丝的绝技。纤细的法国梧桐枝在风中飘摇,它却如履平地,尾巴舒展成平衡杆,每一步都踩着风的韵律。忽然腾空跃向三米外的泡桐树,四爪张开如同降落伞兵,蓬松的尾巴在气流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。树影婆娑间,整个天空都成了它的马戏场。

深冬的雪地上常现梅花状的爪印,牵引着视线往高处寻觅。它们裹着银霜蹲踞枝头,尾巴环成毛茸茸的围脖,黑眼睛映着雪光格外清亮。当寒风卷起松针上的积雪,这些小生灵便化作跳动的音符,在五线谱般的枝桠间谱写冬日的圆舞曲。

暮色四合时,最后一只松鼠还在香樟树上忙碌。它把暮云揉碎了塞进树洞,将晚霞叠成方巾藏进裂缝。直到群星点亮天际的灯笼,才抱着满怀的月光钻进巢穴,留下婆娑的树影在风中继续讲述未尽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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